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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皇帝哀册文元丰八年十月 北宋 · 蔡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宋会要辑稿》礼二九之六四(第二册第一○九五页)
维元丰八年岁次乙卯三月甲午朔五日戊戌神宗英文武圣孝皇帝崩于福宁殿,旋殡于殿之西阶
十月壬戌朔六日丁卯,迁座于永裕陵,礼也。
法仗宿陈,柳宫徐引。
前翿抗麾,廞车动轸。
孝子嗣皇帝臣煦奠送大庭,号诀中经
顾瞻象物,眇默光灵。
去华日之昭昭,即閟闼之冥冥。
纪我先烈,属兹近弼。
寥廓登闳,其可殚述。
庶彷佛于遗尘,示丕天之大律
其辞曰:皇矣上帝,既厌五季。
乃眷艺祖,授之神器。
朱旗所指,降王四至。
施于太宗,九服会同。
真昭仁穆,涵濡蕃育。
既安既久,岂无弊俗。
英宗慨然,救溢扶偏。
玉册方镂,白云已仙。
神宗烝哉,天之所开。
龙颜日角,大略雄材。
帝出乎震,其明斤斤。
黄屋非心,宅道之深。
绪馀土苴,以应天下。
建用皇极,威福惟辟。
为律为度,人斯觌德。
奉亲怡怡,睦于宗支。
宾礼黄发,登贤拔奇。
绍志无竞,迩声有为。
翕张消息,注措设施。
显仁藏用,妙合两仪。
王政之行,民厚厥生。
弛除力役,劝相农耕。
取陈振乏,视壤息征。
销弭浮惰,摧抑兼并。
九功以叙,百室其盈。
乃建太学,以迪后觉。
发挥道真,彫虫反朴。
乃严二郊,奠璧荐匏。
簿盛甘泉,乐追大《韶》。
乃开明堂,宗祀孔扬。
登配一天,后周旧章,乃作原庙,尽物致孝。
馆御列圣,泣朝遗貌。
乃辨百岁,循名考实。
董正三省,缉熙庶绩。
课吏肃章,灭私偃室。
化墨为廉,以劳制食。
众言淆乱,圣学是判。
讲陋肃成,义高虎观。
卓矣英藻,焕乎宝翰。
如河出图,如天有汉。
蛮夷犷诈,古称猾夏。
神武烈烈,莫予奸者。
教士连营,伍符寓野。
手画奇正,风云变化。
黄帝振兵,宣王同马。
北慑天山,西澄玉关
南收九溪,东发三韩
重译底贡,旧疆复还。
沔彼洛水,来自熊耳。
清贯三都,漕通万里。
匪禹之迹,繇我而始。
蠲害兴利,修坠起废。
规模宏远,品式其备。
下逮百工,必善其事。
和弓兑戈,亦足传世。
太平之效,斯民皞皞。
天用降康,地无爱宝。
灵芝炜炜,嘉禾方阜。
泽及肖翘,况尔倪旄。
骏功推而不有,徽名却而不受。
不迩声色,不新馆囿。
十有九载,无荒无怠。
决事日昃,览章夜艾
岂积勤以过厉,将隘俗而厌代。
嗟册祝兮何及,竭远游兮安在?
穷万国兮荼毒,惨百灵兮震骇。
已虚壁帐之凝严,徒望鼎湖之埯壒。
呜呼哀哉!
律变星移,春还秋去。
仍几想以犹新,同轨惊其毕赴。
绡幕振于寒飙,麻衣迷于苦雾。
迫远日以摧心,指初陵而启路。
呜呼哀哉!
昼漏上兮燎火微,降前殿兮背端闱。
捧云盖兮动圭翣,驾金耕兮载龙旂。
纷千乘兮万骑,罗羽林与佽飞
扈清跸以如昔,送终天而不归。
呜呼哀哉!
历郑囿兮扬镳,登虎牢兮按节。
转旌旆兮委蛇,流箫笳兮悽咽。
临西邑之山川,邈浚都之城阙。
呜呼哀哉!
俭遵宋命,吉卜新宫。
金雁不藏于泉下,玉衣初幸于方中。
痛既掩兮大隧,怆空回兮六龙。
神其超兮倒景,台自对兮青蒿。
呜呼哀哉!
御宝历兮有期,殆真人兮独知。
觞集英而示之以主鬯之嗣,眺延春而悠然有凌云之思。
托燕谋于文母,保兴运于皇基。
猗盛德与大业,非至神兮熟与于斯。
呜呼哀哉!
神宗皇帝实录叙论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七、《陶山集》卷一一
上聪明睿广,临政英果,而将之以慈仁
敬事两宫,笃于诚孝,遇诸王宗室甚友爱。
慈圣光献太皇太后上宾,宫中自行三年之制。
后岁时酌献别庙,每至继仁殿,即感哭流涕,哀动群臣。
王颢曹王頵请居外第,章数十上,弗许,至太后为言之,犹累年而后可。
加以圣学高远,深知道德之意,每论经史,多先儒所不到。
虽兵书律令,无不贯达。
至于舟车、宫室、器械之制,亦极其妙。
百官赐见顾问,各以其职,常出人意表,多不能酬对;
然上恐其失次,辄顾而言他,终不面穷之也。
熙宁之初,锐意求治。
王安石议政意合,即倚以为辅,一切屈己听之,更立法度,拔用人才。
而耆旧多不同,于是人言沸腾,中外皆疑,虽安石不能自保,亦乞罢政事,然上独用之,确然不移。
安石性刚,论事上前,有所争辩时,辞色皆厉,上辄改容,为之欣纳。
盖自三代而后,君相相知,义兼师友,言听计从,了无形迹,未有若兹之盛也。
安石罢相,上揽纲柄,而自为之,益加励精。
因任原省,赏罚有序。
旁延俊茂,与之立功。
而政治、文学、法理之臣,各以其汇进,得尽所长,虽拳勇之士,亦皆作使。
士有献书阙下,往往朝奏暮召,拔之常流之中而奖用之。
双日一御讲筵,虽风雨不易。
禁中观书,每至夜分。
遇休假,犹间御便殿访政事,日昃或不遑暇食。
至两宫遣人趣之,侍臣有以为言者。
上曰:「朕享天下之奉,非嘉劳恶逸,诚欲以此勤报之也」。
在位虽久,未尝御赏花钓鱼之会。
其幸西池,与民同乐,亦才一二至尔。
是以群臣悚惕,奔走赴功,百度齐而万事理。
劝农桑,兴学校,讲礼文,议音乐,修令式,定历象,正官名,申军政。
下至道家斋祭科仪,亦皆有法度。
一日,执政事已,语及淤田之利,上曰:「大河源深流长,皆山川膏腴,汛浮渗漉,溉灌民田,可以变斥卤而为肥沃。
朕遣中使往取淤田之土自尝之,极为细润」。
辅臣恭听德音,皆以为上之爱民,博求物理,精意如此,虽炎帝之尝百草,禹之辨庶土,唐文皇之吞蝗,殆无以过也。
交人犯塞,命将讨伐。
克广源州,知桂州赵卨以为岁用戍兵三千,十死五六,可以守禦,上曰:「朝廷比以乾德犯顺,焚劫三州,故兴师讨罪。
郭逵不能剪灭,垂成而还。
今广源瘴疠之地。
我得之未为利,彼失之未为害。
一夫不获,朕尚悯之,况十死五六耶」!
河北边安抚司尝言:「边民王习于北界市到马,寻牒送顺义军讫」。
上曰:「时闻北界知卖马人名氏,皆寘极典,全家远配,兹亦可恻。
自今如北界无移文根究,即差人夜放界首。
其获到人,毋令通析卖马人名氏及所居处,免令屠戮」。
蕃民若高丽、于阗诸国,皆务以德怀之,梯航而至,无虚岁。
平居亦间言兵,然非群臣所能望也。
每边奏至,处画常中机会。
号令诸将,多下手札,词协事称,皆粲然可观。
故平泸戎,辟洮陇,南征交趾,西讨灵,威声所加,震叠海外。
常惋愤敌人倔强,久割据燕,慨然有恢复之志。
聚金帛内帑,自制四言诗一章曰:「五季失图,猃狁孔炽。
艺祖造邦,思有惩艾。
积帛内帑,几以募士,曾孙承之,敢忘厥志」。
每库以诗一字目之
既而储积如丘山,屋尽溢,不能容,又别命置库增广之,赋诗二十字,分揭其上,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
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其规模宏远如此。
元丰间,年谷屡登,积粟塞上,盖数千万石,而四方常平之钱不可胜计,馀财羡泽,至今蒙利。
尝语侍臣曰:「善为师者无智名,无勇功。
自周以还,惟汉高祖为近之。
魏武可谓有智名,若项籍可谓有勇功,然皆不能一天下」。
窃观圣谟博大,岂尝须臾少忘艺祖之志哉。
嗟乎!
天不少延,不及宣究骏功伟业,以竟一代之能事。
然在位十有九载,积精会神,兴为建立,所以作人经世之略,亦足以度越汉唐,追迹三代矣。
况复谦冲退托,去华务实。
终辞尊号弗受,抑盛德之举也。
然则庙号称「神」,姑徇天人之意尔。
曾布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元符三年十月八日下)1100年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五、《曲阜集》卷三、《皇朝文鉴》卷三六、《宾退录》卷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左右置相,以总吾喉舌之司;
东西分台,以干我钧衡之任。
居中如鼎足之峙,承上若台符之联。
相须而成,阙一不可。
乃登次辅,以告大廷。
左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上柱国鲁郡开国公曾布,敏识造微,懿文贯道。
器周小大之用,智适古今之宜。
神考特达之知,亟跻禁从
膺先朝倚注之重,久执事枢。
而能悉心公家,宣力夙夜
忠以迪上,谊不辞难。
忧勤百为,壮老一节。
肆朕纂临之始,尤嘉翼戴之劳。
参稽师言,图任旧德。
文昌端揆之列,紫薇陪侍之班,合兹宠名,作我近弼。
仍迁阶品,增衍丞封。
于戏!
朕有休息百姓之心,汝则觌文而匿武;
朕有总核庶工之志,汝则务实而去华
以至甄序材良,敦奖正直,澄清风俗,振肃纪纲,使万物各得其平,无一夫或失其所,汝之职也。
尚往钦哉!
蚕说 北宋 · 宋庠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宋元宪集》卷三六
里有织妇,蓍簪葛帔,颜色憔悴,喟然而让于蚕曰:「余工女也,惟化治丝枲是司,惟服勤组紃是力。
世受蚕事,以蕃天财。
尔之未生,余则浴而种以俟;
尔之既育,余则饬其器以祗事;
尔食有节,余则采柔桑以荐焉;
尔处不慁,余则弭温室以养焉;
尔惟有神,余则蠲其祀而未尝黩也;
尔惟欲茧,余则趣其时而不敢慢也;
尔欲显素丝之洁,余则具缲盆泽器以奉之;
尔欲利布幅之德,余则操鸣机密杼以成之。
春夏之勤,发蓬不及膏;
秋冬之织,手胝无所代。
余之于子,可谓殚其力矣。
今天下文绣被墙屋,余卒岁无褐
缇帛婴犬马,余终身恤纬。
宁我未究其术,将尔忘力于我耶」?
蚕应之曰:「嘻,余虽微生,亦禀元气。
上符龙精,下同马类。
尝在上世,寝皮食肉,未知为冠冕衣裳之等也,未知禦雪霜风雨之具也。
当斯之时,余得与蠕动之俦,相忘于生生之域,蠢然无见豢之乐,熙然无就烹之苦。
自大道既隐,圣人成能。
先蚕氏利我之生,蕃我以术。
因丝以代毳,因帛以易韦。
幼者不寒,老者不病。
自是民患弭而余生残矣。
然自五帝以降,虽天子之后不敢加尊于我。
每岁命元日亲率嫔御,祀于北郊,筑宫临川,献茧成服。
非天子宗庙,黼黻无所备;
非礼乐车服,旂常无所设。
非供祀无制币,非聘贤无束帛。
至纤至悉,衣被万物。
女子无贵贱,皆尽心于蚕。
是以四海之大,亿民之众,无游手而有馀帛矣。
秦汉而下,本摇末荡。
树奢靡以广君欲,开利涂以穷民力。
云锦雾縠之巧岁变,霜纨冰绡之名日出
亲桑之礼颓于上,灾身之服流于下。
倡人孽妾被后饰而内闲中者以千计,桀民大贾僭君服以游天下者非百数。
一室御绩而千屋垂缯,十人漂絮而万夫挟纩。
虽使蚕被于野,茧盈于车,朝收暮成,犹不能给,况役少以奉众,破实而为华哉?
方且规规然重商人衣丝之条,罢齐官贡服之职,衣弋绨以示俭,袭大练而去华,是犹捧块堙尾闾之深,覆杯救昆冈之烈,波惊风动,谁能禦之?
由斯而谈,则余之功非欲厚啬身以侈物化,势使然也。
二者交坠于道,奚独怒我哉?
且古姜嫄、太姒皆执子之勤,今欲以一己之劳而让我,过矣」。
于是织妇不能诘而终身寒云。
韶州翁源县净源耽石院皇祐元年八月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武溪集》卷七、嘉庆《翁源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翁源县
古之学佛者,内乐空寂以照自性,外作饶益以济群动,故行脩于己而功施于物,虽岩居穴处,草衣木食,委去浮累,超然独往。
而万家之城、十室之聚,率有信向,仰为开导。
由是攀萝蹑霭,栈险梁深,异人所居,必立精舍。
耽石院者,翁川之列刹也,山川葱郁,杳绝纷嚣,泉石幽奇,足以耽玩。
唐大中三年,有僧法光,爰此剪,众为筑室,去华摭实,遂以耽石为名。
刘氏瓜剖,乱离斯瘼,钟呗之声,几乎息矣。
开宝初,因其故号,迁于上潭,香火仅在,风幡无托。
不有废也,其何以兴?
天圣中,今住持慧周同檀越巢迪等相与谋曰:「佛之示权也大矣,人之起信也久矣。
察荣悴者知其果,视祸福者存乎应。
崇善者有精进以笃其修,畏罪者有忏悔以寡其过,多藏者有布施以破其惑,念往者有追奉以广其孝。
是知民之闾井,不可一日而违塔庙也」。
既而同焉者募,异焉者劝,富焉者资,巧焉者力。
相土也,则叠岫宾挹,澄溪带附;
其度材也,则百堵云搆,四阿翚飞;
其设像也,则金璧睟容,天龙善卫;
其据境也,则珍木弥望,佳气袭人。
真崇福之秘宇,绝尘之幽致也。
茍非智者创谋,善人协规,孰能与于此哉?
巨石如屏,泉淙于下,可以爽情灵,可以涤尘虑,命名之始,其在兹乎。
就崖砻琢,传之不朽。
皇祐元年八月日记。
韶亭1047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武溪集》卷五、光绪《曲江县志》卷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贤人君子乐夫佳山秀水者,盖将寓闲旷之目,托高远之思,涤荡烦绁,开纳和粹。
故远则攀萝拂云以跻乎杳冥,近则筑土饬材以寄乎观望。
惟韶山去州治八十里,自元精胚胎,阳结阴流,不知炉锤者谁,独秀兹境?
在昔虞舜南狩苍梧,《九韶》之乐奏于石上,山之得名,起于是矣。
国家丕冒海隅,择材绥远,殿省潘君伯恭特膺诏选,来守岭阨。
锄强构弱,有意于古,下车期年,人用休息。
乃曰:「山为州镇,厥名尤著。
秦开五岭,迄今千载,凭轼之使,泛舟之宾,大麓之下,往还如织,不知观瞩之地,以为山荣,岂守土者详近而略远哉」?
遂按郡谍而相之,背山东渡五里而近,得地曰灵溪,即道左建亭,而山之奇秀,森然在目矣,伻来以图,授之矩画。
先是,赐紫僧法崇者,推诚导募,众所钦信,尝于康衢构榭以壮州邦,既勤基缔,将贲髹雘。
太守曰:「吾以敦朴化人,无事于侈,可去华就实,移其用于兹亭」。
崇曰:「明使君之言,非唯集事,兼存为政之体」。
繇是舍饰画之浮费,市楩梓之美材,持畚筑、运斧斤者,子来而乐成矣。
越再胐魄而亭就,则兹山具美,纤芥无隐。
屹者如阙,阛者如庾,平者如台,呀者如谷,向者如斗,背者如逃,人立鸟跂,霞明雾暗,碧玉千仞,青螺万叠,殊形诡制,纷不可名,驱鬼投物,巧不能备,信尘外之绝区也。
既而请名,太守曰「亭以山搆,而能尽山之美,其名韶」云。
岁月日记。
李孝述继善问目(燔之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
孝述尝求夫心之为物,窃见《大学或问》中论心处每每言虚言灵,或言虚明,或言神明。
《孟子》《尽心》注云:「心,人之神明」。
窃以为此等专指心之本体而言。
又见《孟子》举心之存亡出入,《集注》以为心之神明不测,窃以为此兼言心之体用,而尽其始终反覆变态之全。
夫其本体之通灵如此,而其变态之神妙又如此,则所以为是物者,必不囿于形体,而非粗浅血气之为。
窃疑是人之一身神气所聚,所以谓之神舍。
人而无此,则身与偶人相似,必有此而后有精神知觉,做得个活物,恐心又是身上精灵底物事。
不知可以如此看否?
孝述又尝求所以存是心者,窃见伊川言人心作主不定,如破屋中禦寇,又云如一个翻车,每每教学者做个主,或云立个心。
又云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
明道亦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以此似见得心虽是活物,神明不测,然是自家身上物事,所主在我,收住后放去,放去后又复收回,自家可以自作主宰。
但患不自做主,若自家主张着便在,不主张着便走去,及才寻求着又在,故学者须自为之主,使此心常有管摄方得。
又尝求所以为主之实,窃见伊川论如何为主,敬而已矣,又似见得要自做主宰须是敬。
盖敬便收束得来谨密,正是着力做主处,不敬便掉放疏散,不复做主了。
孝述于存心功夫又粗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须用其力,不可只做好话说过。
又当有以培养之,然后积渐纯熟,向上有进步处」。
孝述按,《大学章句》云:「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
窃疑人得正且通之气,故心体中虚,虚则灵。
如水之清,火之明,鉴之光,皆是体虚,所以透明。
心亦然。
濂溪云:「静虚则明明则通」,似亦可见。
近验之于心,则日用间觉得一事累心,便有滞碍,更不通快。
是以窃恐虚故灵,心惟虚灵,所以方寸之内体无不包,用无不通,能具众理而应万事。
但以气禀物欲之私有以昏之而不得全其虚灵之本体,故理之在是者遂有所蔽,而应事接物亦皆杂以私欲,不尽出于义理之正,是无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矣。
学者之学,恐只是求去其气禀物欲之昏,以复其虚灵之全体。
盖心既虚灵,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所谓具众理而应万事者得矣。
是以《大学》之教以明明德为主,《章句》、《或问》之言明德,必以虚灵为质。
其言明德功夫,又不过欲全其虚灵之体。
言存养,则曰圣人设教,使人嘿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
言格物致知,则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欲其表里洞然,无所不尽;
言诚意,则曰人之本心至虚至灵,众理毕具,而欲其应物皆由此心以发而无所杂;
言正心,则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而欲其顺应事物而无所动;
言脩身,则曰随事省察之,以审其当然之则,似亦主虚灵者为说。
彻头彻尾许多功夫,皆欲全此心之虚灵,以融会众理,酬酢万事而已。
以此观之,恐虚灵不昧,乃心之所以为心而圣学之基本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同上」。
孝述觉得间尝心存时,神气清爽,是时视必明,听必聪,言则有伦,动则有序,有思虑则必专一。
若身无所事,则一身之内,如鼻息出入之粗细缓急,血脉流行间或凝滞者而有纤微疾痒之处无不分明,觉得当时别是一般精神,如醉醒寐觉。
不知可以言心存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亦不可如此屑屑计功效也」。
孝述自觉心放时精神出外,更不自知,如梦然。
才知得放时,即是心便不放了。
如知得梦时,即是梦觉。
孔子言我欲仁便是仁至,似亦此意。
故日用间觉得直须谨操持、勤检点,盖操持容有懈时,若不测地猛省起来,则其懈时之放自不得远去,且不得久去。
如此维系之久,恐此心只得住里面。
如欲睡底人,须自家打起精神,不可放倒。
间或精神倦时,不觉坐睡,又自家摆洒起来,不容睡著。
每每如此,自是睡不得。
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是是,但说太多了」。
孝述谓健有为,顺无为,二者阴阳动静之分。
仁礼之为健,义智之为顺。
窃疑仁之发,即有怵惕恻隐之意动于中(顽然不动,即为不仁。)
礼之行,即有恭敬辞逊之容著于外。
故仁恐为动之始(动静恐皆以渐致。),犹春之生物,萌芽甲拆方动而微。
礼恐为动之极,犹夏之长物,而长短小大莫不尽见。
义则所以制仁礼之宜,盖即其中而为之裁制,使隆杀厚薄各适其分,似有裁节,又收歛之意,虽略有所为,其亦严且约矣。
智但分别是非当否,略无作为,又所以为动之本,而仁礼之所由发也。
故义恐为静之始,犹秋之收而去华就实;
智恐为静之极,犹冬之藏而归根复命。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元亨利贞所以如循环之无端也」。
横渠先生曰:「虚静者仁之本」,亦此意。
孝述又见先生黄寺丞健顺仁义礼智之问云:「有分而言之者,有合而言之者」。
孝述于分而言者,已随愚见陈于上矣,复以合而言者求之。
窃意仁义礼智若以用言,则有有为者,有无为者,故仁礼为健,义智为顺。
若论其所以为是四者之实,则仁是人之不忍之心,似有柔顺之意;
礼之品节一定而不可易,似有阴静之意,二者恐是健中有顺。
义之裁制方严,似有刚断之意;
智之周流不滞,似有阳动之意,二者恐是顺中有健。
于此可见阴阳本不相离之意。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当时之意,恐谓分则为四,合则为二耳。
然如所说,又自是一意,即所谓水阴根阳、火阳根阴者」。
孝述又谓木火之为阳动,金之为阴静,皆可言。
若水当为阴静之极,然水流而不息,未见所以为至静处,不知当于何处观之?
先生批云:「水寒火热,水下火上,其为动静之分者明矣」。
孝述妄谓五常是五行之德。
五行之气其行于天者固未易见,若质之在地者,窃疑与德之在人者无往而不相配。
今随愚陋所见言之。
五常之未发,则本体中存,恐如木之在山,火之在燧,金之在矿,水之在地,土之未动。
及其既发,而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恐如火之出而炎上,水之流而润下。
及由其情充积成行,如仁之为孝为弟,为睦为姻之类,恐如木之为栋梁榱桷,火之为灯烛炬燎,金之为刀斧盘盏,水之为池沼江海,土之为塼瓦墙壁。
五常之未发,只可谓之五常,而不可以万行名。
及其发而成行,随在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行名之,而不得复以五常名矣。
恐如五行之未动,只可谓之五行,而不可以它物名。
及其动而为物,有万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物名之,而不得复以五行名矣。
但方其为五常之性也,而万行之理已无不包。
及其为万殊之行也,而五常之体亦未尝不存。
恐如五行之方具,而万用之质已无不全。
及其为万殊之用,而五行之体亦未尝不立。
极而言之,则人道周乎四海,无非五常之为,如物充乎地上,而无非五行之为。
凡此虽未知是否,似皆说得去。
但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皆待人为,而仁之恻隐,义之羞恶,信之诚实,皆发于性之自然,相配不得。
又土之稼穑与孝述所谓为瓦塼之类,又说不上。
不知五行之与五常,本不可如此牵合耶?
为复可以配说而未得其说耶?
仁之行固有可言,若义、礼、智、信之行,皆未见其实然可指之目。
得非四者之行无往不在,而不可一一强名耶?
区区求之,而未得其说。
先生批云:「万物虽不可以五行名,然其分各有所属,则亦未离其类也。
万行之于五常亦然,从革、曲直、稼穑是其本性之发,非人之所能为也。
若曰人为,则胡不能使木从革而金曲直乎」?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之施恐皆自吾身始,次亲,次民,次物。
仁恐始于爱身,礼恐始于敬身,义恐始于制此身之宜,智恐始于明此身之理。
盖不爱其身则是自绝,故必不爱亲而亦无以爱亲。
不敬其身则是自贱,故必不敬亲而亦无以敬亲。
至于义智皆然,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身者仁义礼智之主,不可书施由此始。
以有子、孟子之言为仁之本、仁义之实者观之,其当自亲始可见矣」。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也,窃疑先智,次仁,次礼,次义。
且就身言之,恐必知此身受形所自,而四肢百骸血气皆相贯属,吾所当爱,然后有自爱之心。
知爱之而不忍伤,则必敬之而不敢忽。
爱敬既生,方可裁制其宜,以全爱敬之道。
若独指心而言,亦恐必先知此心至灵至贵,为一身之主,然后自爱。
既爱之而不肯甘心放弃,则必严敬自持,而惟恐以慢易失之。
既爱既敬,然后有可得而裁制者。
盖爱而失宜,则或至枯守不用而为虚无寂灭,或只知养护而不能痛自克治,反非所以为爱。
敬而失宜,则恐持之太甚,而有把捉不定之患,反不得其所以为敬。
此爱敬各有其宜,而必有断制之者。
然未爱未敬,则恐无所施其裁制之道;
自暴自弃,则又为复庄敬自重之心;
不知身心之当爱,则恐虽可之而顽然不省,岂复有自爱之意?
区区之愚,所以疑是四者之发,必有次第而不可弃也。
若未发之前,则四者之体浑然在中,不可谓先有此而后有彼。
但方发之际,势必必相示,无杂然并发之理。
然知识一开,则馀三者踵乎其后,自有不容已者。
是以既发之后,则即其一行之中而四者之实无一不在,以其本一理故也。
若以四时言之,则恐智为冬藏,仁为春生,礼为夏长,义为秋成。
归藏者,发生之本;
发生者,长养之渐;
而生长又所以为收成之体也。
夫四时者,五气之布,五气之生定于其初,恐非至此而序生。
但气之流布,则其序必如是而后可。
然冬令既行,则三时之断起亦有不容遏者。
是以造化既成之后,则即其一物之微而五气之功无一不在,以其本一气故也。
以此观之,则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之先后亦有可言者。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即前循环之说,然说得太破碎,又不好,且静以养之可也」。
大学或问》云:「以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
以其气而言之云云,是则所谓明德者也」。
孝述窃疑人物之性有偏全之异者,不知是受得本同,但做处不同?
为复是受得本不同乎?
伊川云:「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恐是受得已不同。
盖理之在天,本只是一个浑然全体,但人物随形而受,故受得来别。
人得形气之正,故承当得尽;
物得形气之偏,故承当不尽。
偏底物事,难为有全底道理。
《孟子集注》论生之谓性处云:「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
似亦此意。
人之形体受尽得这道理,所以亦做得这道理尽。
物之形体受不尽这道理,所以亦只随其所受做得。
更就其做处言之,人得形气之正,故心虚而体全,心之知觉便周流贯彻,在处通得去;
形之运动便千变万化,是般做得去。
是以于其理之精微,知亦知得尽,做亦做得尽。
人之所以可为尧舜,可参天地,皆为有此体质,尽做得。
但患不为,或为之而有不充,却无不能之理孟子谓王之不王,非不能,是不为,与所谓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吾身不能居仁由义,恐皆是安于不为者。)
物得形气之偏,故心塞而体拘,心之知觉便拘碍而不能通,形之运动便短狭而不能周。
是以于此理之本体,知亦知得浅狭,做亦做得浅狭,被形气局定,更开不来,所以求为人之所为不得。
如慈乌父子、蝼蚁君臣之类,若论父子君臣之道,岂止如慈乌蝼蚁之为?
但此二物所知只止此,所能亦止此,更去不得了。
就其所得之分言之如此,恐又是人与物做得别处。
然又有可疑者,盖物虽受此理不尽,若随其所受而发,则仁义礼智须皆做得出来。
然所举二物,又每物只做得一般道理出,不能相兼,以通其全。
如此者恐是物所得之理既不能尽其全体,又为气昏隔在里面,发处复不能充其所得之分剂,是则容有得为而未为者。
此二物又是昏塞中各有一点明处,所以各发得一般道理,特特著见,于其他道理便全微了。
至其馀物,又或不能尔。
此可见物之气禀又自有不齐处。
此等性命之说,固不当妄意揣量,然须略识其梗槩方得。
随所见写呈,乞赐开示大端,使知所向而求之,庶乎其略识矣。
先生批云:「既是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更不须说。
横渠先生亦说人有近物之性,物有近人之性者,又是一理。
如猫相乳之类,温公集中亦说有一猫如此而加异焉。
此其赋性之近人而或过之,但为形所拘耳,亦可悲也」。
又云:「然于其正且通之中,又或不无清浊善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
孝述窃谓阴阳五行总其大全而言之,则恐同出一本,而人物均禀焉。
所谓人物之生,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百骸九窍五藏之身是也。
若别其体,则恐一气之中有偏正两等,而为人物贵贱之分。
所谓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也。
至极其变,则恐偏正之中又自万殊,而为人品物品之分。
所谓于其正且通之中,又不无清浊美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者,是言人品之异也。
盖体之既分,则固一定而不可易矣。
然恐是气之运一息不留,所以俄顷之间,变为万状。
彼人物之生,各随其所值以为体,是固不能齐也。
但用变而体不变,故人之所禀虽或至浊至恶,而所谓正且通者未尝不在。
而其为浊恶又自是一般,与馀气之浊恶不同。
以其是正且通之浊恶,故其浊恶澄之为清,其恶可易之为美。
既清既美,则所谓正且通者,即得其本然之正矣。
鸟兽草木各以类分,而每类中又有等色不同。
然其形声臭味各不能变其本体,则亦与人相似。
但人能自化,物不能自化耳。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大概然矣,亦宜并以上章之意推之」。
孝述谓美恶恐即《通书》所谓刚柔善恶。
窃疑清浊以气言,刚柔美恶以气之为质言。
清浊恐属天,刚柔美恶恐属地。
清浊属知,美恶属才。
清浊分智愚,美恶分贤不肖。
智则清之纯而无不美,大贤则美之全而无不清。
上智恐以清言,大贤恐以美言,其实未尝有偏。
若《中庸》称舜知回贤是也。
下此则所谓智者,是得清之多,而或不足于美;
所谓贤者,是得刚柔一偏之善,而或不足于清。
于是始有贤智之偏。
故其智不得为上智,其贤不得为大贤。
虽愚不肖,恐亦自有等差。
盖清浊美恶似为气质中阴阳之分(阳清阴浊,阳善阴恶。),故其气错揉□变,而大要不过此四者。
但分数参互不齐,遂有万殊。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陈了翁云,天气而地质,前辈已有此说矣」。
孝述又疑气之始有清无浊,有美无恶。
浊者清之变,恶者美之变。
以其本清本美,故可易之,以反其本。
然则所谓变化气质者,似亦所以复其初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气之始固无不善;
然腾倒到今日,则其杂也久矣。
但其运行交错,则其美恶却各自有会处。
此上智下愚之所以分也」。
又云:「然而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云云,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因其所发而启其明之之端也」。
孝述窃谓觉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没,故乘间发见之时,直是昭著,不与物杂。
于此而自识,则本心之体即得其真矣。
上蔡谓人须是识其真心,窃恐谓此。
然此恐亦随在而有,盖此心或昭著于燕间静一之时(如孟子言平旦之气。),或发见于事物感动之际(如孟子言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或求之文字而怡然有得(如伊川先生所谓有读《论语》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或索之讲论而恍然有悟(如夷子孟子极论一本之说,遂怃然为间而受命。),凡此恐皆是觉处。
若素未有觉之前,但以为已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在此,不知实为何物。
必至觉时,方始识其所以为心者。
既尝识之,则恐不肯甘心以其虚明不昧之体迷溺于卑污苟贱之中。
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其心路已开,亦自有可进步处。
与夫茫然未识指趣者,大不侔矣。
孝述窃疑觉为小学大学承之机,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所论甚精,但觉似少浑厚之意」。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孝述谨按,《章句》以物格知至为知止,意诚以下为得所止。
又《或问》以定、静、安为知之所以得之
孝述窃疑定、静、安在物格知至之后,意诚以下六事未然之前,虑则在意诚以下六事将然之际。
如此言之,则定、静、安、虑在知止、得止之间,似皆有可实之处。
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解中似已有此意矣」。
孝述又按,《或问》云:「不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
又云:「知是知其至善之所在,得是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
孝述窃疑知是知之在彼,得是得之在我。
得则心理俱融,理为我有。
得恐亦只是知,不可便指为已止其处。
但恐知虚而得实,才得之则身亦随之矣。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知与得两事,经文可见」。
孝述窃疑既知之后,复有所谓虑而后得者,恐知是知之至,虑是审之详。
夫物格知至,则万理贯通,固无不知其至善之所在。
然恐身有未接,则其义理精微容有毫釐之未察。
或所接之际事复异宜,故必于此精加审虑,然后始无纤微渗漏之处。
此知后必虑,然后为审。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定、静、安是未有事时胸次洒然,虑是正与事接处对同勘合也」。
「致知在格物」。
孝述窃谓人之本心至虚至灵,无所不照,但以气禀物欲有以蔽之,是以其明不能不昏。
欲开其明,须藉事物之实以运其知思,然后其明有可通之理。
盖心既有蔽,无从下手以开之。
所以穷究物理者,恐是因穷究其所未知而将此心戛刮擦磨,治其粗鄙而反覆往来,求出其明。
是以研穷之深,其明必将穿漏而出,而物之理亦无所遁矣。
此其所以能格也。
伊川先生曰:「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
又曰:「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久自明快」。
其说似皆以为人心之明既有所蔽,须即事致思,然后其明自出。
孝述恐所谓致知在格物者,亦有此意。
盖穷至事物之理,即所以推极吾之知识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有未明,则见物而不见理。
理无不尽,则见理而不见物。
不见理故心为物蔽而知有不极,不见物故知无所蔽而心得其全」。
孝述窃疑心具众理,心虽昏蔽,而所具之理未尝不在。
但当其蔽隔之时,心自为心,理自为理,不相赘属。
如二物未格,便觉此一物之理与二不恨入,似为心外之理,而吾心邈然无之。
及既格之,便觉彼物之理为吾心素有之物。
夫理在吾心,不以未知而无,不以既知而有。
然则所以若内若外者,岂其见之异耶?
抑亦本无此事,而孝述所见之谬耶?
先生批云:「极是」。
《或问》云:「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
孝述窃谓事为是身之所履善行之著处,念虑是心之所发善端之萌处,于此考察,则心迹不遗,可以得理之真实。
然当事为念虑之时,又欲着心考察,则是一心二用,互有妨碍,似难于着力。
然《或问》又云:「人之明德,全体大用,无时不发见于日用之间。
人惟不察乎此,是以汩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
《孟子集注》云:「众人虽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识。
而推之政事之间,则又似必着意体察,然后有见」。
孝述恐所谓考察,是此心常常反求,不教外驰。
心存而不外驰,则精神知觉常只照管自家,步步不离,所以事为之形、念虑之起自然默有所见。
若此心寻常逐外,不自管顾,则虽间或真心见前,亦不知其所发。
非是临时以此心为之,而又以此心察之也。
齐王爱牛,孟子屡发之,使反求其所以然,却在既发之后,尽可着力追求,意不相妨,恐又与当事体察不同。
以此观之,则此所谓考察既以当事言,则似不可重看。
孝述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不必如此说,只是随处理会是与不是,以为取舍向背之决耳」。
又云:「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云云,虽其规模之大、条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孝述窃谓规模之大、条理之密,恐如序所论经文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
规模之大,恐自「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以下四段即是。
盖举其始终全体而言。
条理之密,恐自「物必有理,皆所当穷」以下六段,与前所谓读书论人应事数端即是。
盖备夫功夫项目而言之。
先生谓其为说远近虚实、大小精粗无不兼尽,而复分先后缓急,恐亦言其条理之密。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只是如此」。
诚意。
孝述妄谓人之本心得之于天,初无不善,所以有不善者,恐是人为逆之也。
试以动静验之。
静者天,动者人,是以静则无不善,动则常有不善。
使其如伊川所谓动以天焉,则恐仍只是善。
奈何其不全以天而必杂以人,遂流于不善。
今求其实而言之,人心未发,无为思,则其本然之体浑然在此,人更不曾动着,似即南轩所谓天心者。
是时安得有不善来?
《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伊川所谓其本真而静,五性具焉,又云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又云心本善,恐皆指此心而言也。
及其既发,有思有为,即属之人。
既属之人,即是气质为之。
若质纯粹,则惟其所发,无往不与理俱,故本然之性得以顺达而无害。
若有偏驳,则其偏驳之发即与理相违。
至其知思嗜好感物而生者,又多求快血气之私,而不由义理之节。
故本具焉,又每每为所拂害,不得沛然顺发。
曩时之善,至是遂流于恶矣。
甚则穷人欲,灭天理,曩时之善尽反而纯于恶。
《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乐记》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以及夫好恶无节而天理灭,孟子所谓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其可使为不善,犹水可使过颡在山,濂溪所谓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明道所谓性善犹水之清,其继犹水之流,有流至海而终不浊,其次有远近,有多少,清浊虽不同,然非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伊川所谓其中动而七情出,情荡而性凿,又云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又云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先生所谓心体本静,然亦不能不动,其用固本无不善,然亦能流而入不善(见印行文集。),恐皆指心之动处言也。
夫静则善,动则有不善,是心本善而人每拂之为不善。
圣人之所以有教,众人之所以有学,恐只为此。
濂溪云:「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
伊川云:「学问之道无他,唯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横渠云:「领恶而全好必由学」。
又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则所谓教,所谓学,只是去其恶以全其善耳。
若其紧切着力处,只在此心发动之初。
盖私欲之根既埋伏在内,不动则已,才动便牵引起来,势之所必然者。
真心之发,其间当有私欲夹杂,不能得纯一。
此处杂了,前面便流行不去。
是以必于此处清本正源,使人欲净尽,查滓不留,则自此以往天理流行,更无梗拂,而于其本然者得矣。
学必以诚意为要,窃恐谓此。
妄以《或问》之意如此推测,是否?
先生批云:「说得太多,然却未见诚字之意」。
孝述按,孟子言上世有见亲暴露者,其颡有泚,而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
又云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为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
窃以为此等是恻隐之心发得实处。
杨震莫夜遗之金而不受,上蔡自负记问,闻明道玩物丧志之讥,遂汗流浃背,面发赤,窃以为此等是羞恶之心发得实处。
张湛居幽室必整,遇妻子若严君,窃以为此是恭敬之心发得实处。
孔子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范氏云,是曰是,非曰非为直,窃以为此是是非之心发得实处。
人心之发,每每如此而无所杂,方是意诚。
若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与第五伦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
子有疾,虽不视而竟夕不眠,窃以为此等是意未诚处。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未亲切」。
孝述妄谓颜子之乐,恐在克复之后。
已过此关,克尽己私,故日用间是这道理在胸中平铺地顺流将去,无分毫私欲为之梗拂,故不待勉强作为,自无往而不与此理相周旋,所以触处皆乐。
虽行乎穷途逆境,亦只如此,曾不改吾乐焉。
曾晰之志,恐是其胸中脱洒,略无系累,遐想其动静语默之节,了覆其所陈之志,似把这道理做家常茶饭相似。
日用间只如此平平地顺行将去,似将使万事万物各止其所,而吾心萧然,略不用意作为于其间。
亦见夫此理所在,天然自有,触目皆然,自可坦然顺适,不假作为故也。
孝述自觉是初学,不曾窥见一分半分道理,便妄自惊喜,把来抬券。
行时本不自在,间只是分付着意,似要于道理上加添些做,与这气象天渊不侔。
曾晰,可谓真知其为天理。
伊川则谓其虽知之,而未必实能为耳。
漆雕开之未能自信,恐是正在此处着力,过关未得。
窃疑其虽未尽见是理自然流行之妙,而于本然实体固已识之。
但恐识认未至真的,又自度此心了他未下,然亦可见其直要于打斗处下死功夫胜过去,不但及此而遂已也。
孝述妄意揣料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漆雕恐不止如此」。
孝述近来自觉此心分明如有物蒙蔽在内。
若以存养言,当其放时,固是纷纷扰扰,全无是处。
其知把捉时,觉得此心在此,不曾从他处去。
但依旧荡漾糊涂,蒙蒙然要光不能得光。
及至忽然清明时,方是襟怀开爽,耳目聪明,气象迥别。
若以穷格言,当其求而不得时,固是茫然无入处,昏懵之极。
至反覆寻求,以揣约得大意,又依旧觉得隔了一重,更发不破。
又至暂时看得发时,方识认稍明,心地方
若以诚意言,则日用间身虽物接,而此心顽然不动时,是全然昏隔了。
有随接便动时,亦有徐徐略省而后动时。
动如在亲前有爱心,在长上之侧有敬心。
但其爱敬意就间发得些,又只据见在休了,虽欲勉进,自是做得来无意味,是时心依旧昏。
有时忽地感悟,动得别时,其爱直是真切,其敬直是严畏,非有所强而自不能已。
是时心方大明。
故存养而至于心地明爽,穷理而至于识认分明,诚意而至于真心发见,如此者极是少。
三者之中,意诚时尤少,每日省来,觉得白日在梦明道先生所谓醉生梦死,伊川先生所谓未知道者如醉人,恐可说此。)
虽知得是梦,要教省只是不能得省。
如此者岂非质昏之甚而难,污染之深而难涤耶?
仰惟先觉怜而教之,无使终陷,则不胜愿幸!
先生批云:「但且着实持守,不须如此想象,计较作弄,恐思虑过当,别生病痛」。
孝述又自觉质弱,心极易动,日用间才有小小得失,便过喜过惧,此心全体动了。
虽欲自家做主,更做不在,以至在喧杂繁扰之地,多处置不下,甚至于乱。
大概觉是气怯,而志复无以帅之。
不知治此病痛,孰为要切?
先生批云:「只此便是病根,前说正虑其如此耳」。
孝述曩以先兄在嫡,未及有子而没,疑于所主。
蒙赐教云,若已立后,则无此疑。
但复有曲折,先兄尝收一襁褓之子为嗣,既没,孝述以其未胜丧,又别无同居长上,遂自主丧
才两月,而此子卒。
曩时之问,正此子已卒之后,孝述遂不曾言及。
先兄将葬,孝述复求从兄之子为之后,亦在襁褓。
孝述仍前自主,祠板之题,只从弟称。
及领尊教,始悟其非,犹有不能胜丧之疑。
闻之伯量,亦云尝以此问先生先生答云有摄主。
又按《丧大记》云:「子幼则以衰抱之人为之拜」,是当以所立之主丧,而孝述为之摄。
自是即欲俟练祭换板时易题所称,复有他虑。
先兄之后,固为宗子之子,今既收立,不知亦谓之嫡孙否?
若可为嫡孙,则庙祭当使之主。
又未知襁褓之子即可主祭,为复待其成人或稍长方可?
若即可主祭,则今日祠板之变,固合异日迁庙之称矣。
如或未可,则今日易从子称,异日复易从弟称,有渎慢之嫌。
又按《丧服小记》云:「妇之丧,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祔则舅主之」。
所主不同而各有所宜。
既不嫌数更,则异日再易祠板所称,恐亦无害。
又众议以为必从幼子主之,理势方顺。
孝述于换板日已更称矣,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摄主但主其事,名则宗子主之,不可易也。
细考《曾子问》诸说可见」。
孝述又疑幼子若即可嗣主宗祀,则异时纳主,恐即据主祀之子祧远祖矣。
若未可主祀,且从孝述主之,则异时所纳之主即为旁亲。
不知旁亲当别设位而有祧,为复只祔于祖而无祧?
先生批云:「纳主旁亲之说未晓所谓,可更详之」。
孝述议亲十年,展转牵制,尚未成毕。
老母欲令今冬毕亲,但先兄几筵未彻,老母乃齐衰三年之服,复有妨碍。
然主婚却是叔父,欲姑从乡俗就亲,不知可否?
若就毕挈归,凡百从杀,衣服皆从素淡,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若叔父主婚,即可娶妇无嫌,礼律皆可考也。
但母在而叔父主婚,恐亦未安,可更详考也」。
孝述谨按《礼》,婿将亲迎,父醮而命之。
孝述父兄俱没,上惟母在,旁尊有叔父,不知往迎之时,当受母命耶?
为复受叔父之命耶?
先生批云:「当受命于母。
然母既有服,又似难行。
记得《春秋》隐二年《公羊传》有母命其诸父兄,而诸父兄以命使者之说,恐可检看,为叔父称母之命以命之否?
更详之。
更以上条并考之」。
孝述又按《礼》,妇盥馈舅姑。
若舅已没,不知可以叔父受盥馈礼否?
先生批云:「叔父无盥馈之文。
盖与姑受礼,礼相妨也。
母若有服,则亦难行此礼。
要是本领未正,百事俱碍耳(《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礼仪典卷三一。)」。
为:《正讹》改作「无」。
奏为修开先殿乞循制度事康定元年殿中侍御史1040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某昧死谨疏上皇帝陛下:臣某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臣闻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遭逢圣神,敢献狂瞽。
伏惟天地之大德,特贷盺钺之严诛,则微臣幸甚!
臣伏睹今月十四日诏书,太平兴国寺僧绍宗缘化修盖外,所有太祖神御殿三司差系官工匠重修。
又云:「庶重修于宏丽,获时荐于芬馨」。
有以见陛下奉先思孝之道,高出百王。
复又尽给国财,不烦民力,此乃陛下敦崇俭德、勤恤民隐之意也,天下幸甚!
臣切以载营宝殿,严奉圣容,仰伫灵游,是为别庙。
臣闻清庙之制,理在去华
茅屋采椽,本贵乎克俭;
丹楹刻桷,乃讥其崇侈。
《汉书·艺文志》曰:「墨家者流,出于清庙之官,是以贵俭」。
由此观之,则清庙之尚俭明矣。
臣伏恐监工之官,未详诏旨,惟务宏丽,不稽典故,乖清庙尚俭之文,累烈祖恭德之美。
臣伏望申敕有司,凡所营修,循以典制,经始勿亟,必顺天时。
臣按《月令》云:「孟春,无聚大众;
孟夏,无起事工」。
又曰:「孟冬可以造宫室」。
皆不欲妨农事而违天时也。
臣窃计今之力役,固应不减千夫。
虽用官工,不妨民事。
然而聚大众,起大功,作事不时,恐乖令典。
伏望预计徒庸,渐储材用,俟良月而兴作,亦不日而考成。
神之格思,宜锡纯嘏。
臣又风闻群僧籍籍,道路云云,皆谓既建太祖神御殿庭,则本寺佛殿钟楼,即应次第官修。
事之然否,虽未审知,臣忝陛下风宪之任,为陛下耳目之官,茍有所闻,理当先事言之,庶几上达宸听,盖欲杜其萌渐。
臣伏睹景皊三年八月十三日降圣旨云:「太平兴国寺佛殿钟楼并戒坛院舍宇等,官中更不修盖。
开封府及僧录司告示僧俗诸色人,并许缘化钱取便兴修」。
明命既行,远迩胥悦,皆以谓陛下省不急无益之务,轸爱民节用之心。
自后已有僧绍宗化钱兴修,渐成轮奂。
臣伏虑群僧党扇,希望官中兼修佛殿钟楼,不复化缘营造。
伏乞申举景皊三年先降圣旨,其兴国寺佛殿钟楼,任令僧俗缘化兴修。
所冀绝其希望之心,固其缘化之志。
况佛寺者非急之务,何须速成,国帑者有限之财,不可虚费。
景皊中,昊贼未萌逆节,朝廷未议兵事,尚且爱惜用度,不修佛舍。
今则戍重兵于西鄙,一日之费,何啻千金?
苟旬时之间,昊贼之首未即枭于藁街,臣恐事边之费,未免重困于民。
臣愚以谓宜节营寺之浮费,以济备边之急用。
边既实,则狂寇何忧乎不歼!
之言,愿赐详择。
干冒天听,臣无任进退屏营之至(《文潞公文集》卷一四。)
康定」以下九字原无,据季校本补。
右通直郎杨君墓志铭1093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六、《鸡肋集》卷六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八年二月戊辰右通直郎、新通判河中府事杨君卒于家。
其孤若,状君行,以抵其外兄晁补之而哭曰:「若不夭,我君志义宜承吾祖后,光大我家,以垂裕我不肖孤。
而位与年止此,若念此痛于心。
我君尝言:吾所与游众,而吾甥知吾志。
然则非外兄谁铭?
尚慰我不肖孤」。
补之哭曰:「自我为儿时,从寿光夫人于外氏,舅爱我厚,导我于学,甚恩。
窃不自少,谓舅才业可任重。
而迄不偶,其敢嫌于戚,以没舅美」?
谨按杨氏系出弘农华阴汉兴有喜,为郎,骑追项羽初封赤泉侯
喜后有宝,王莽时不应聘,盖救黄雀山中,而夜有童子致白环四,云后当出三公如此者。
宝生震,震有令德,亦致三鳣之异。
震生秉,秉生赐,赐生彪,皆忠孝,竟四世为三公,如童子言。
虽其后分裂,犹世多大人显士,非他姓比。
而君讳某,字节之,世家单州成武
自曾祖讳超以上,遭五代之乱,遁逃不仕。
祖讳善基,始徙济州任城,以学术行义教授其乡。
生二子,为郎,累赠尚书刑部侍郎
尚书比部郎中、赠右朝议大夫讳早,君考也。
幼彊学,事亲孝,慷慨有大志,声闻山东
既冠,以经明起家历畿令、州,数决大事疑狱,不侮鳏寡,不畏彊禦,有古循吏风。
顾喜言兵,挽弓至一石。
平居论议,慕班超之为人。
近臣亦屡以此言,不果试。
前夫人郑氏,先没。
继夫人向氏,封福昌县太君
而君向出也,故以其外祖父龙图阁直学士传式恩,任郊社斋郎
生警悟异甚,年十六,举进士,以高等荐,即知名,尤为吴申、江诸生进名士所称。
文采赡逸,造端立语则破的惊人。
初调密州诸城主簿
再举进士,又首荐不第,遂尽屏其少所学,益治经考古,去华居实矣。
诸城剧邑,令以病不胜事,去,君乏。
少君,君为晦圭角,调聏不遽,吏稍纵,因微得其宿奸状,尽置诸理,一邑大骇。
清献赵公抃方安抚青州,亟言君才于朝,又以吏事称,再调开封府襄邑县尉
初,教保甲,君行法不扰而办,岁终以其伍见庭下,旌旗弓矢甚整,坐作甚习。
神宗喜。
又尝有获盗功,应并赏,即擢大理评事喻执政与畿内大邑,以观其能。
而用他事忤当涂,得知真州六合县,又左迁监荆南府酒。
转运使赵鼎、提点刑狱周尹争荐辟,各欲为己办事者,移监鄂州都作院,改承事郎
朱寿昌数移疾,辄以郡政属君,而幕府熟君名,亦不以为嫌也。
福昌忧,免丧,知庐州慎县
江南俗喜讼,而慎多豪右,率以财陵其里人而屈之,少忤,则使其党殴藉,或擿其阴事于官,无不至。
君发其尤无良者一人以徇,讫其去,无复以此至庭者。
有吏犯赇,觉而当法轻,君绳之急,吏反贿民,往诬君以事于户部,君为不知者,而民词穷自归,君谕以诚,释之。
巡检王轸嬖其亲卒,而御其下惨,众汹汹欲为乱。
惧,求解其官去。
君曰:「我在,君无恐」。
即召所嬖,惩之,而喻安其众。
众不敢动,用以全。
父老以谓:「自皇祐逮元丰,四十年才两令,前李处厚,后君也」。
再知郓州阳谷县,政如慎而滋有声。
民以小忿,夜与奴杀田客,狱未竟。
会君暂出,其人赂吏求去奴绝口,因以奴病闻。
君已知之,卫奴甚谨,计不得逞,卒伏辜。
有杀其邻之子者,尉视之,类刀伤,而得斧尸旁,不可诘。
君独阴使人探其箦,得刀而藏之。
因语囚:「悉上汝家刀」!
囚数其状悉,而讳箦中者。
君出刀示之曰:「此谁物也而不数」?
即叩头请死。
转运使范锷每行部至境,辄反其旆,曰:「此故慎县才令,必刃有馀地也」。
京东多盗,而阳谷河朔,君劝民以衣食之本,盗为衰,囹圄屡空。
吏无所措其手,民相与谣曰:「吾邑有难遇事十,今令自为令一也」。
盖历数其能,皆闻见所无者。
吏虽初不便,君既束君法,人人幸无过,久反自庆,以谓「令保我至此」。
通判河中府,未行,一日会其昆弟族人,饮甚欢,将休,忽坐帷后,瞑不语,家人就呼之,逝矣。
享年五十一。
历官宣义郎宣德郎右通直郎,勋武骑尉,服五品。
娶钱氏,丞相文僖公惟演之孙,而殿中丞晔之女,封乐寿县君
有淑德,善于舅姑,宜其家。
二子:若,乡贡进士,彊记而文,能干其蛊者也。
革,少卒。
一女未娉。
将以某年月日,葬于任城县千秋乡千秋里,从朝议公之兆也。
君忠信和裕,孝于亲,生事死葬无愧者。
敬伯兄犹父,而鞠其嫠妹恩。
为人风仪修整,书画妍楷,谈议翛然,晋王夷甫、卫叔宝之流也。
至其居官有守,遇事刚果,所至人受其惠,则又人不可及者。
好书,多所观览,而尤善《易》。
文喜韩愈
尝道黄州,以所为诗赋贽眉山苏公,公叹息,为文美之。
上即位之初,上书言时事,大概欲久监司守令之任,考百司课,均坊市易,捐牧地租,略已施行。
初,补之先君以文词德义、宽厚爱人有美名,州闾人慕学之。
舅以童稚从先君,先君固言舅少成。
补之壮长,闻见如是。
惧不肖,述事不能白,矧曰敢以其昵私舅!
《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桃李,人且犹蹊其下,如舅,玉也,不缫藉以奠诸庙而毁于椟中,是可以为求者惜。
铭曰:
天固不爱物,不然何以钟其美而与之,不为用以屈?
物固不自爱,不然何以轻吾宝而丧之,易所徇于外?
爰有至理,是不自期。
繄厥所遭,孰知妍媸?
彼玉而美,而未始以为美。
珷玞佩尔,而玉亦不自谓其如桃李。
呜呼舅氏!
江东转运使题名记乾道三年九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景定建康志》卷二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转运之置,虽昉于唐,然第掌水陆之输,其黜陟按察犹别命使。
至国朝始得刺举一道,吏之能否,民之戚休,狱讼钱谷,无所不当问。
庆历中欧阳文忠公河北都转运使,则又请与闻边事,以调军储,察将帅仁宗因是从之,然则重矣。
江东亦边也,地总九郡而治建业,天子南巡狩建业,新立行幸之宫,宿重师以控江淮,馈饷繁而道里舒,故所谓转运者,视它路为剧。
元吉之滥官于此,既踰年矣,欲求前人名氏以识其居职久近,而碑志坏灭,莫可踪迹。
盖问诸故府,开宝八年江南舆地始上于职方,以杨克让升州,寔兼转运事。
太平兴国初,遂以使樊若水
六年,张齐贤去华相继为副,旋又充使。
时踵唐开元旧制,分江南为东西路,未几复合。
天禧四年,始定为东西。
兴国之三年也,诸路置转运判官
未几,复省。
嘉祐五年,又置之。
其间名卿贤大夫不能尽见。
建炎以来所尽见者,则亦有其名氏而亡其官称,或存其官称而逸其到罢。
惧益远而不可考,故自建炎次第录之,得四十有八人。
夫以朝廷置使之重,一道将输廉按之剧,寖失其传,由吾不肖者而复焉。
则贤者之来,其忍遽废而不举也!
乾道三年九月戊子颍川韩元吉记。